济南“泉考”：五莲泉原是“南珍珠”

济南老城，旧时“明月松间照，清泉石上流”，有清泉300多处，被清朝刘鹗借《老残游记》赞曰“家家泉水，户户垂杨”，此誉实不为过。即便50年前，剪子巷里青石板路上“哗哗”流淌着的泉水，沾湿的鞋帮，还有持杵在青石板上捶打衣服的浣妇，以及隆冬季节，泉雾润蒸，仙境般的街道，还留在很多人的印象中。
　　金代有人立《名泉碑》，嵌刻72名泉于其上，济南泉水自此名扬天下。元代于钦著《齐乘》，书中把72泉名称、地理、方位等尽述其详，成为后人评泉访泉寻踪觅迹的指南。
　　清代济南名士王钟霖作《历下七十二泉考》，对济南泉水详加勘查，并亲临现场，逐一识正，稽旧增新，对地方志中载述之泉拾遗补缺，对后人知泉起到了很好的校正作用，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。
　　2004年，在专家学者及民间爱泉人士的共同参与下，有关部门权威评出包括平阴、槐荫、章丘等地在内的新济南72名泉，一时街谈巷议，盛况空前。但颇感遗憾的是有一处极具特色的泉池未能入围，这就是清如明鉴、静若荷花的五莲泉。

唯一在河道中央的名泉

　　五莲泉属黑虎泉群水系，位置在南边护城河中，周围百米内有汇波泉、胤嗣泉、一虎泉、金虎泉、豆芽泉、琵琶泉、任泉、对波泉等，可谓众泉汇聚。

　　站在历山门(南门)桥上东望，约300米处，护城河中可观得一处小岛，这便是五莲泉所在。泉池用天然景观石垒砌，长约十米，高出河面近一米，汩汩泉水如飞瀑一般翻出石缝，水流湍急。若乘扁舟一叶去岛上细瞧，但见五股泉水，如清水芙蓉袅袅升起，串串水泡跃出水面，似花团锦簇，争相盛放。莲即荷花，故取名五莲泉，这是济南市区唯一在河道中央的名泉。

　　五莲泉因地处护城河中，离岸较远，非舟楫不能近前。过去护城河拓宽前，河道较窄，泉池离岸仅有几步，民间俗称其“玻璃池子”。家住两岸河边50岁以上的老济南们，因小时候常有捉鱼摸虾、蹚河打“澎澎”的经历，故对名称多有了解，今天说五莲泉他们或许不知，但说起玻璃池子则耳熟能详。

1965年的玻璃池子

　　为什么叫玻璃池子呢?五莲泉原是一处淹没在护城河中的泉，当时人们并不知道此泉出处。1965年整修护城河河道时，见此处泉眼甚多，泉涌甚旺，五簇较大者涌出水面似荷花绽放，因距河岸不远，便用青石砌成上下两层叠石方池，上层高出水面约一米，长宽约六米，下层外延，高出水面约半米，远远望去清澈的泉水如一块平放的玻璃，所以老济南形象地称它为“玻璃池子”。

　　说到玻璃池子，儿时的经历历历在目。小时候上学宽松，课余时间常在两岸夹柳的护城河畔游玩，夏日里更是天天泡在水中。清澈的泉水，碧绿的笮草，编一只柳条帽扣在头上，举一只罩网在水草丛中乱扣，不时能在罩下掏出几尾小鱼或小螃蟹，颇有点“蓬头稚子学垂纶，侧坐莓苔草映身”的情趣，着实令人兴奋;或者拎一铁筛子，蒙上窗纱做成“诳”网，网口放进两块滴了香油的窝头或羊骨头，选草窝子丢进水中，坐在岸上静观小草鱼往里面钻，半天工夫也能“诳”它半斤八两，回家让母亲用盐腌下，用油一煎，揣上块焦黄饹馇的玉米面糊饼，也是美滋滋一顿佳肴。

80年代的玻璃池子

　　印象中，小时候的护城河，没有现在雅致宽阔，但更接近原生态，水质似乎也更清亮几分。河道周围大泉泉水如注，小泉星罗棋布，鱼虾嬉戏水草，河面缭绕水雾，两岸柳浪闻莺，河水清澈见底。那时候有乡俗民约，每日10点钟前是提水担挑的时间，谁也不敢弄脏河道。10点钟后才有洗澡、洗衣服、涮拖把的涌到河边。

　　记得邻居有位吴哥，年长我十来岁，天天手握一根细竹竿，赶着30多只麻鸭，下到玻璃池子河道周围游来荡去，中间还有几只大白鹅。为啥养鹅呢?据说养鹅是为了防黄鼠狼，黄鼠狼最怕踩鹅粪，沾上鹅粪烂爪子。吴哥说鸭子放到河里吃活食，下的鸭蛋能淌油，吃了河蚌、“嘎啦油子”甚至能下双黄蛋。常见吴哥他爸提着个黄色军用帆布包，隔三差五就去赶段店集、泺口集，或王舍人庄集、桑梓店集，可忙活了，其实大伙都心知肚明，他是去卖鸭蛋挣点外快了。

　　护城河中，“白毛浮绿水，红掌拨清波”也是一道风景。

　　记得南边护城河段，好像只有吴哥一家养鸭，东边护城河里养鸭人家较多，那时候东青龙街，多户人家的后院就在护城河边，打开栅栏门，鸭子便“嘎嘎”叫着纷纷跳到河里。

五莲泉原是南珍珠泉

　　1965年济南始建环城公园，经过20年的逐步建设，1986年10月最终建成。多年来全市上下一条心，重修护城河，使污染环境的旧习俗得到取缔，护城河景观带美化成为重中之重。拓宽后的护城河，砌玻璃池子用过的青石块，拆除后筑到了河沿上，又特地从南部山区移来景观石，参照五簇泉水奋涌向上的特点，垒成曲岸，山石叠聚，依照荷花造型，西边竖高大景观石，上刻“五莲泉”三个大字，由山东省著名书法家马子恺书丹。

　　五莲泉河泉相伴，形成“瀑中有流，流中飞瀑”的写意画卷，深得泉水相依“济南潇洒似江南”之神韵。最让人陶醉的是每临秋冬，五莲泉周围常出现烟雨润蒸、云雾缭绕的景观，游人顿起嫦娥奔月的想象。但是，如此美妙之泉，为何未能入选72名泉呢?

　　笔者揣摩原因有三：或曰五莲泉气象虽美，却是泉龄较短，满打满算玻璃池子“芳龄”也不过50多岁，若算新名号五莲泉，则刚过而立之年，在论资排辈思维习惯下，自然难以入流;或是五莲泉地处护城河中央，没有舟楫无法靠近泉池，一睹五莲“芳容”，自然容易被人忽略不计;三是无历史佳话，宣传力度不够，无人专门写文章以颂之，新泉陌生，大家脑中自然也无印象。因此，五莲泉与72名泉失之交臂也是情理之中。殊不知五莲泉就是鼎鼎大名的南珍珠泉呀，名泉落选，岂不痛哉惜哉冤哉。由于当年史料未考，错以南珍珠为无名之辈，取新名五莲映城市之花。然新名虽不俗，但却埋没了更有历史内涵、宋金时便与今日珍珠泉齐名的南珍珠泉。

堪与珍珠泉媲美

　　据济南著名泉水文化学者侯琪、侯林以及济南文史专家张继平等先生详实考证：五莲泉就是南珍珠泉。

1903年的南珍珠泉

　　在距今近800年的金代《名泉碑》上，南珍珠泉便已赫然在册：“历下名泉有……曰南珍珠，铁佛巷东……曰金虎、曰黑虎，李承务巷。”《齐乘》载：“曰南珍珠，铁佛巷东。”铁佛巷，是一条不足百米的南北胡同，因北头靠近护城河处有铁佛庵而得名，后改名水胡同，原为居民到南珠珍泉打水必经之路，今已消失;李承务巷，原地址在南门桥东120米处，护城河南岸已消失，遗有金虎泉。

　　明代永乐二年(1404)，史书《历乘》载有山东按察司佥事晏璧作《济南七十二泉诗》，其中《南珍珠泉》诗曰：神林南面有流泉，流出明珠颗颗圆。一脉清冷犹合浦，月明老蚌吐深渊。

　　清嘉庆年间济南诗人范垌，字伯野，有咏歌济南山川名胜的诗《新齐音风沦集》百首，其中有《南珍珠泉》，其诗后便笺注道：“名泉四十一曰南珍珠，在南门外东城壕内，言南以别于北也。池虽小于北珍珠，而水清珠涌，味极芳冽，视北为胜，且视诸泉为俱胜也。”

　　清末，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宋恕，字平子，1908年来济南时，看到南门外护城河边浣女洗衣颇生感慨，写了一首市井画图般的《观南珍珠泉》小诗：池中小石乃可数，四分画三集浣女。人间显晦莫非因，北珠泉入德王府。

1942年的南珍珠泉

　　现代著名作家艾芜，上世纪30年代曾来济南旅游，也写过南珍珠泉：“泉在城壕沟边，用丈把长的石条，砌成五个小池。只有一个冒出一串串的水泡来，上升程度极其迅速，仿佛一大锅刚要开沸的水一样。泉深三尺多，底下长满寸许高的绿色植物，将水映成清碧……在碧水中上升的时候非常好看，有的大如龙眼，有的小似樱桃，叫做珍珠泉，实是名不虚传的。”

　　“五莲泉是南珍珠泉。”还有权威证明的是《历城县志》正续合编第一册，上有济南府城及护城河全图：历山门东边护城河南岸，标有(南)珍珠泉，再往东是黑虎泉。今日著文，是想为“藏在深闺君未识”的五莲泉树碑，亦想为古色古香之南珍珠泉扬名，更想把美好的泉水说给喜欢泉城的人们。我们为何不在五莲泉旁注明：“五莲泉原系南珍珠泉，为金明清三朝之七十二名泉”，并简介说明，岂不是一段泉水历史佳话?

来源：济南日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