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
贫穷,往往与偏远、闭塞相联。互联网的出现,让物理上的距离不再遥远,让角落里的人们发出声音。在此基础上,短视频、直播带货对国人生活的渗透,更让一心求变的人们看到了脱离贫穷的机会。
在国家扶贫日来临之际,新京报联合抖音,共同关注这些互联网时代下的弄潮儿。他们可能是基层干部,是外地媳妇,也可能是本地农人。借着别出心裁的视频和对乡村美景美食的描绘,他们以朴实的语言、自然的图景、真实的互动,成为田野中最耀眼的存在。
随着一条条评论、一个个点击、一次次下单,他们走完了脱贫最后一公里。在信息扶贫助力下,他们脱贫致富的路径渐渐清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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砖红色上衣咖啡色藏裙,镶着珊瑚的银腰带,长发束在饰有金色绣花的头帕下,额前戴着纯银镀金的头箍……高鼻梁、双眼皮、鹅蛋脸的嘉绒姐姐阿娟,就像一位即将盛装出席宴会的藏族美女。
但在这段13秒的视频里,她在挂满腊肠的农家院中架起一条两三米长的木板,左手抱着一只鸡,右手拎着两根腊肠,昂首走起了台步。另外一段视频里,她又在院子里舞起腊肠做的双截棍,在电影《黄飞鸿》的背景音乐下,粉丝们纷纷叫好:“十八般武艺还有啥不会的?”“不买香肠都对不起你的走秀。”
▲何瑜娟
与许多人的想象不同,37岁的嘉绒姐姐阿娟是个成都妹子,汉族人,真名何瑜娟。2017年,她嫁到了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县,开始帮自家亲戚、周边村民利用抖音短视频和直播带货。
入驻抖音三年,何瑜娟确立了自己的风格:在藏区乡村拍摄活泼搞怪的短视频,带着山中农户的苹果、牦牛肉、松茸等农特产品一起出镜。截至今年10月,她已拥有202.7万粉丝,把无数农特产品送上了城市人的餐桌。
▲“嘉绒姐姐阿娟”抖音截图
据何瑜娟统计,她和团队已帮助阿坝州50户贫困户脱贫,惠及农户1500户。何瑜娟说,希望自己活成一束光,“走到哪里就亮到哪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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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进藏村的外来媳妇
2017年5月,何瑜娟第一次来到小金县四姑娘山镇,随未婚夫阿勇回乡领证。彼时她已做了10多年导游,日常工作是在欧洲带团,年收入近百万。
见惯了美景的何瑜娟,还是被这片青藏高原边缘的土地打动了:目之所及,海拔6000多米的四姑娘山高高耸立,山峰积雪终年不化,湖泊澄碧如新,牦牛在草场上打滚撒欢儿,蓝天白云,空气清冽。
高海拔、大温差造就了高品质的农特产品:高山土豆又黏又糯;绿壳鸡蛋鲜香无比,不爱吃鸡蛋的何瑜娟一口气能吃下3个;跑山猪肉质细腻,用肥瘦相间的猪肉制作的腊肉、回锅肉,让不喜肥肉的何瑜娟吃到停不下来。
除了美景、美食,阿勇家乡的贫穷、闭塞也给她留下深刻印象。
2014年精准扶贫工作启动后,四面环山、山高路险的小金县共有贫困村88个,居阿坝州之首,贫困人口位列全州第二;直到2019年4月,才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。比如阿勇家所在的四姑娘山镇双桥村,除少数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年轻人到附近景区上班外,村民多以种植青稞、油菜、土豆或饲养牲畜为生,年收入大约两三万元。
何瑜娟第一次来到阿勇家时,阿勇母亲已经过世,父亲在家干农活,年收入2万左右,弟弟开旅游车谋生。加上收入不稳定的阿勇,三个男人攒了几年钱才盖起一幢二层水泥房。“我第一次进门时,房子没怎么装修,也没什么家具,被子也是红十字会(捐赠)的。”何瑜娟说。
尽管阿勇娶了个能挣钱的城里媳妇,族人却并不看好这桩婚事,怕她是“闹着玩”。他们把何瑜娟称为“葛坝(音)”,意思是“过客”,待不长久。
▲何瑜娟和丈夫阿勇
为了改变婆家人对自己的看法,何瑜娟决定为他们做点什么。她发现这里的高品质农特产品没有销路,公公酿的蜂蜜、舅舅种的花椒、姑妈采的野生菌,要么在亲友间互送,要么被外来小商贩便宜收购。“最好笑的是还有小贩拉着碗啊被子啊,在村里吼‘换菌子了换菌子了’,以物换物。”
凭借自己做导游、做代购的经验和资源,何瑜娟开始在朋友圈展示原生态农特产品,第一个便是公公自酿的蜂蜜。她连写几条文案,强调蜜是中华蜂酿造的,这种蜂很少见,蜂蜜产量不多但品质很高,取蜜过程没有任何人工添加成分。不出两天,几百斤蜂蜜就销售一空,每斤150元,收入足有五六万。
那之后,姑妈采的野生菌和药材也被何瑜娟的朋友圈消化了;舅舅的花椒卖到了每斤100元,比过去高了20元。
“卖完后,整个家族对我非常认可。他们觉得我这个外来媳妇虽然不会做农活,但可以卖东西,可以让大家得到经济上的改善。”何瑜娟说,公公为了表达谢意,开始为自己制作甜味的酥油茶——那时的何瑜娟还不习惯酥油茶里的咸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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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商机来了”
2017年左右,对于小金嘉绒藏区的村民来说,在网上购买、销售农特产品还是新鲜事物。“那时候在网上卖东西的很少、玩自媒体的就更没有了。”阿勇说。
在双桥村村委会主任赵永海看来,当地电商发展缓慢的原因之一是交通问题。“我们这里发往省外的物流要在成都中转。但汶川地震后,通往成都的道路损毁严重,200多公里要开上七八个小时。”赵永海说,直到2016年,路况才得以好转。
另一方面,村里各家的蜂蜜、松茸、野生药材等农特产品产量不大,如果没人带头整合,很难规模外销;而且在阿娟之前,留守村里的多是老人或文化程度不高的年轻人,不熟悉网络,观念也比较保守。
但自从何瑜娟卖货成功,亲友、村民都看到了网络销售的力量,纷纷上门请她帮忙卖货。为拓展客户群,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,她陆续在多个视频网站投放了视频,还在几个尚未走红的短视频平台试水。最终,抖音号“嘉绒姐姐阿娟”的粉丝最先有了反应,开始咨询怎样才能买到视频里的野生菌、野生蜜。
“那时候我就觉得商机来了。”何瑜娟说。
▲何瑜娟宣传当地农产品
2017年底,她说服阿勇辞职,一起成立公司、招募团队。她把风风火火、毛毛躁躁、爱开玩笑、爱讲段子的特质带进了短视频,延续至今。
在一条视频里,何瑜娟身穿藏族服饰,面前摆着一桌沙棘果。她刚把一颗果子送到嘴里,五官就被酸得皱到了一起。她吐出果子,背景音乐切换成了:多么痛的领悟!她还会爬上苹果树扮演与银角大王对峙的孙悟空,一边晾晒羊肚菌一边跳起热舞,用剪辑手法变身一跃入水的虫草……
但村民们无法理解何瑜娟的耍宝,一些老人有时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,说阿勇家娶了个“疯媳妇”。何瑜娟的公公本来经常配合儿媳拍视频,后来发现会被乡亲笑话,再也不愿出镜。
“当地人认为考上公务员才能光宗耀祖,经商是不务正业。何况我们做的是农产品,又是电商,在经商里也属于不入流的。”何瑜娟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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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每场一二十单,到每场几百单
抖音拍了一个月,“嘉绒姐姐阿娟”的粉丝数就跃升到了7万,前来求购农特产品的人也越来越多。第二个月,院子里堆满了发往全国各地的包裹,阿勇的弟弟、何瑜娟的妹妹也被招来帮忙。
2018年下半年,何瑜娟在抖音上做起了直播。当时她已拥有70多万粉丝,刚一开播,每场就有一二十人下单。村里再没人会说何瑜娟的闲话,小金周边的农户也会主动找过来,请她帮忙带货。
为了保证农特产品品质、减少运输途中损耗,何瑜娟想了各种方法。
比如到农户家收购苹果时,个别农户为了多挣钱,会在好果子里掺杂坏果子。为了杜绝这种现象,她会雇佣甲村的人摘果子,再由乙村的人对果子进行封装。交叉作业之下,坏果子会被剔除出来,“所以今年的果子品控特别好”。
一旦有客户反馈果子坏了,只要把图片发过来,团队售后人员就会照价赔付。“有时客户投诉野生菌里有小虫子,我老公觉得那是原生态,就跟他们吵架。我就转变老公和客服的思维,客户不满意就可以赔钱、退货。”
▲何瑜娟打包发货小金苹果
销售当地特有的绿壳鸡蛋时,也遇到了问题——由于鸡蛋大小不一,运输途中很容易被颠破。为此,团队成员买了各种型号的塑料泡沫盒,在自家院子里试验哪种盒子的保护性最好;快递寄到买家手上后,客服也会就鸡蛋破损情况等逐一回访。“发现烂了就换包装,又烂了再换包装,最后试到一种勉强能用,但也没法保证完全不破。”何瑜娟说。
单量做大后,原本高昂的藏区快递费被何瑜娟生生压了下来。起初,为了节省物流成本,她在浙江义乌租了一个库房,把所有商品统一运到义乌,再从那里向全国发货。去年上半年,小金当地的快递公司主动找上门,把每单价格从18元降到了10元,团队也改为从本地发货。
两年下来,“嘉绒姐姐阿娟”的粉丝量已增长到202.7万,每场直播都能成交数百单。每个月,她要发出近万个包裹,月流水平均70多万元。
何瑜娟说,通过抖音短视频和直播带货,她和团队已帮助阿坝州50户贫困户脱贫,惠及农户1500户。今年6月,她又在镇上建起了农村主播孵化基地,为期5天的课程里,除了短视频、直播技术外,她还会传授团队搭建、手续资质申办、产品品控等各方面经验。
“我现在已经培训了283个农村主播了。全国各地都有,大部分来自四川和其他藏区。”何瑜娟说,“如果那些贫困县,尤其是边远地区的贫困县都能出一些带货达人,他们就可以帮助更多的贫困户和农户。”
新京报记者 张惠兰 校对 卢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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